拍这种裸戏，属实没必要 -

2023年伊始，宋慧乔再度成为话题中心。随着《黑暗荣耀》的热播，剧中"妍珍呐"的台词已成为流行文化符号，连办公室茶话会都绕不开这场风暴。这部融合校园霸凌、复仇题材与阶级议题的剧集，凭借多重看点叠加持续升温。第一季播出时便引爆社交媒体，第二季上线前夕，网友们自发组织家庭观影会，全网屏息等待宋慧乔饰演的文东恩完成她的复仇之路。

兔姐在观看《黑暗荣耀》时，最初被剧情中的复仇快感所吸引。然而当故事发展至恶女们对峙的高潮，这种愉悦感骤然消散——空姐惠廷在镜头前大方展示裸露的上半身，画面定格的瞬间，弹幕却翻涌着困惑的问号。有人质疑：这般情节是否真的必要？带着疑问重新审视作品后，令人不安的发现接踵而至：朴妍珍与全在俊的亲密戏码被过度呈现；惠廷承受了剧中九成的性骚扰指控；就连「你的胯下不是公共资源吗」这般话语，也出自另一位女性之口。影视作品从现实土壤中生长，处处映照着现实的逻辑。所谓让观众爽快的复仇叙事，实则是导演以性别为名的隐性羞辱。为何在我们的文化语境中，对女性的惩戒始终逃不开性羞辱的框架？

从反映社会现实的角度来看，《黑暗荣耀》无疑是一部成功的影视作品。通过受害者的视角，观众得以深刻感受校园暴力带来的创伤。女主角文东恩以长达18年的人生积淀为代价，精心策划了一场针对施暴者的复仇行动。霸凌群体由五名成员组成，三女两男，各自展现出冷血且心狠手辣的特质。其中，主导者朴妍珍自幼憧憬着光鲜的职业生涯与幸福的家庭生活，凭借努力实现了成为知名气象主持人的梦想，同时收获了富裕的婚姻与可爱的女儿，表面光鲜的成就背后却隐藏着令人窒息的过往。

全在俊作为与朴妍珍同阶层的富二代，性格暴躁易怒，名下经营多家奢侈品旗舰店及高尔夫球场。李莎拉表面以牧师之女身份示人，是一位颇具声望的艺术家，却暗藏毒瘾成性、精神萎靡的隐秘面。孙明悟作为全在俊的亲信，表面温顺谦恭，实则暗藏野心，终日盘算着如何谋求更高地位。崔惠廷身为空乘人员，秉持虚荣拜金的价值观，自幼怀揣嫁给富豪的梦想，为此维持着出众的身材，并刻意接近头等舱乘客。

表面平静下却暗流涌动，阶层分化日益加剧。五人团中，朴妍珍与全在俊凭借雄厚财力稳居社会地位的最顶层，而惠廷家族经营干洗店的成员与出身平凡的孙明悟则被彻底边缘化。尽管孙明悟作为男性仍保有一定话语权，可凭借武力充当打手和司机，但崔惠廷却因美貌与出身的双重标签，成为众人肆意欺凌的"荡妇"，其处境甚至比底层成员更为凄惨。

李莎拉曾公开表示崔惠廷是被霸凌的“预备军”，而剧中两个引发争议的大尺度场景也均出自惠廷的演绎。第一个场景中，全在俊端坐在浴缸内，向惠廷投来示意，她随即脱去衣物靠近。镜头切换至全在俊的视角，观众能够清晰看到惠廷全身裸露的画面。第二个场景则采用特写手法，朴妍珍要求惠廷解开全在俊的衬衫，她因此露出上半身的裸露状态。这一镜头引发了广泛关注与不适，不少观众如兔姐般质疑：这样的露面是否必要？

值得关注的是，剧集不仅通过两处大尺度镜头直接呈现角色的欲望，更以大量笔墨从侧面强化其“淫荡”的形象。部分观众或许会质疑，这种刻画是否过于刻意？这种对惠廷的道德审判，恰恰凸显了角色的悲剧性——为何社会对拥有欲望的女性始终秉持羞辱的态度？同样是私生活混乱，为何全在俊却未遭受同等评价？若仍未能明了，剧中对其他两位“恶女”的惩罚则更为直白：朴妍珍因婚内孕育他人血脉成为女主复仇的突破口，李莎拉则因吸毒后在公共场所实施自慰行为引发社会性死亡。最令人不安的情节发生在五人团内斗时刻，当孙明悟向朴妍珍施压时，抛出的不仅是威胁性话语，更包含直指其私生活伦理的羞辱性质问。

图源：《黑暗荣耀》剧集在展现两人关系前，并未进行任何铺垫。《黑暗荣耀》值得肯定，不论是正派还是反派角色，都塑造了鲜明的个性标签，观众对他们的印象始终清晰明确。然而，当审视不同类型的'恶'时，为何对女性的施暴总是与性相关？对于男性，惩戒可以是身体或心理的伤害，亦可剥夺其权力；而对女性的羞辱却往往局限于性维度。在'性'的叙事框架中，对女性的凌辱具有天然的象征优势，双重标准的道德体系下，一句'荡妇'便能瓦解女性全部尊严。'裸露等于敬业'吗？可当观众对此提出异议时，却遭受强烈的反对：这是为了刻画人物特质！不羞辱她们如何体现复仇的爽感？不就是脱个衣服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更有甚者，将演员的职业道德与裸露戏份挂钩，宣称这是塑造角色的必要条件。那么，看过剧的观众不妨思考：要展现角色堕落，是否必须依赖暴露镜头？'敬业'是否必须以裸露戏份来衡量？有网友指出，判断暴露镜头是否必要时，只需观察男性是否从中获得被服务的满足感。以剧中李莎拉吸毒后自慰的场景为例，许多人认为这是毒瘾与暴力、性行为的必然关联，因而情有可原。但重新审视该镜头，摄影机从李莎拉扭曲的面容缓缓滑向白皙肌肤，再聚焦于她跪爬地板的姿态，将她的吸毒丑态与霸凌罪行异化为带有诱惑力的性符号。这种以性为载体的围观与审判，是否仍然合理？图源：《黑暗荣耀》再来看'敬业'与裸露戏份的关系。日前饰演崔惠廷的女演员车珠英接受采访时，特意解释了相关戏份。她强调'我只是完成了角色所需的工作'。为何要特别回应？因为裸露戏份已成为观剧的敏感话题，各类评论区不断被询问'在哪一集'，而搜索引擎关联词也多与身材挂钩。看到此处，仍能认定裸露戏份是必要的吗？我们并非反对所有裸露镜头，也无意要求所有女性角色都保持贞洁。但问题在于，作为一部宣扬女性复仇的作品，创作者却采用最具男性凝视的镜头语言博取视觉噱头，这种行为本质是对女性身体的强制展示与剥削。这是一场在剧情与现实之间交织的双重压迫。而女演员所面临的，不仅是身体被审视的困境，更承受着道德层面的审判。以《色戒》中的汤唯为例，同样是拍摄床戏，她的裸露片段被反复拆解观看，个人声誉亦因此跌至低谷，遭遇全面封杀，而梁朝伟却未受波及。这种性别差异的对待方式，值得深思。

图源：《色戒》剧中，那些以裸体为代价承受了最为严酷的审判的角色，往往在戏外遭遇着更为残酷的现实——女演员因镜头前的暴露而被社会放逐。女性始终被置于被凝视的被动位置，成为传递情欲的符号化工具。因此，针对她们的惩戒本质上始终与对女性身体的控制不可分割。当恶女与小白花的形象被反复消费时，这些标签不过是对女性欲望的异化呈现，在纷乱的影像叙事中，她们的觉醒往往被简化为被指认的"荡妇"身份。

在探讨影视作品中女性形象塑造的困境时，除了"淫荡"的标签外，我们是否还能以其他方式呈现"恶女"的叙事？影评人毛尖曾指出：「尽管女性身体被物化的传统由来已久，古典文学中无数美人被赋予倾国倾城的意象，但电影作为一种媒介，却以更直观的方式放大了这种诱惑与危险。恰逢电影工业与资本主义经济同步发展的历史语境，摄影机的凝视与女性身体之间建立起更为显性关联。」当暴力场景惯常聚焦于女性暴露的肩颈线条而非施暴者的面部表情，当女性身体持续作为被消费的客体存在，当对女性的惩罚始终与性暗示挂钩——这种视觉暴力早已延伸至现实领域。我们目睹女孩发布订婚照后遭遇色情谣言，见证女性因日常出行被污蔑为出轨对象，越是低俗的谣言，传播速度越快；越是荒诞离奇的编造，越能激起公众的猎奇心理。因此，被持续造谣多年的张静初坦言："散布色情谣言是最古老、最常见、也是最有效且成本最低的攻击女性方式。"

在流言蜚语的阴影下，影视作品中对女性的凝视与现实中无意识散播的黄谣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女性困缚于道德审判的十字架上。每当探讨影视作品中性暴力的呈现方式时，兔姐总会联想到《血观音》中那场令人心惊的戏码。小女儿棠真渴望与马夫Marco私奔，跟随他登上列车。在对方表白的瞬间，Marco却以粗暴行径在车厢内对她实施了性侵。若按传统叙事手法，影片或许会通过暴露裙装、展现少女身体等煽情镜头博取关注，但《血观音》选择以克制的镜头语言呈现。摄像机聚焦于施暴者扭曲的面容与野兽般的动作，通过这样震撼的视觉表达，观众感受到的只有暴力带来的恐惧，而非被物化的色情诱惑。

《血观音》作为以细腻手法潜移默化地影响观众价值取向的艺术作品，本应通过影像载体对现实进行批判性反思，释放被禁锢的表达空间。然而当镜头频繁聚焦于女性的躯体特征——从乳房到臀部，从丝袜到高跟鞋——这些被冠以艺术之名的凝视，最终将女性推向了物化与符号化的深渊，正如《黑暗荣耀》中那件紧绷的衬衫所隐喻的困境。面对如何塑造反派女性这一命题，创作者既需要展现她们的恶意，也应呈现"恶有恶报"的复杂叙事。现实中对权力结构的批判、对反派角色的立体刻画、对人性阴暗面的深入探讨，本应通过更丰富的艺术形式得以实现。唯有在影视创作中摒弃对女性身体的过度窥探，才能让观众在银幕之外，见证女性更立体、更具生命力的表达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