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人气:784更新:2025-08-22 18:24:20
动画电影《浪浪山小妖怪》(以下简称《小妖怪》)自上映以来便以两周内登顶国产二维动画票房冠军的战绩引发关注。影片结尾处,四只小妖怪为解救百姓联合施展绝技击退黄眉怪,却因自身力量薄弱被贬为原形,而黄眉怪未受实质惩罚的设定,引发了关于角色定位的广泛讨论。在这一略显无力的收尾中,创作者似乎以香火供奉与悟空赠予的四根毫毛作为补偿,让失忆的小妖怪们获得某种形式的救赎。观众不禁思考:这些角色究竟应被定义为真正的英雄,还是未被认可的无名之辈?抑或是当代反英雄(antihero)叙事的延伸——他们缺乏传统英雄的特质,却陷入类似英雄的困境,在犹豫与恐惧中挣扎前行?影片将小妖怪们置于价值体系的冲突点,既难以满足期待其成为英雄的观众对蜕变的想象,也未能完全契合反英雄的叙事框架。当影片结尾出现温情接纳的场景时,那些期待角色保持边缘性与叛逆性的观众难免感到落差,而"燃"与"放大招"的商业套路依旧成为最终答案。作为一部兼具市场号召力与时代气息的作品,《小妖怪》在结尾的处理上面临两难:既无法承载过于伤感的结局,又难以回避黑色幽默开篇带来的叙事张力。影片试图在反英雄、英雄与无名之辈的多重身份间寻找平衡,最终仍回归到熟悉的温情叙事模式。
在前作《小妖怪的夏天》中,浪浪山的妖怪们显然难以被视作传统意义上的英雄。其能力与英雄形象存在明显差距,即便在取经途中遭遇鼠妖时也显得过分紧张;即便最终使用合体技应对强敌,但受限于仅能施展一次的设定,这种胜利仍无法构成典型的逆袭叙事。相较于英雄角色在困境中坚守道义的特质,影片中小妖怪们被黄眉怪剥光衣物、被迫承认身份的场景更显荒诞,这种处理方式使观众产生尴尬与羞耻的观感。
小猪妖的角色塑造同样引发争议。在前作中它展现出的弱势形象,反而为角色成长提供了更理想的起点。而电影版中其强势表现,被解读为一个具有创业野心、我行我素的领导者。四只小妖怪通过"篡改画师画像""假扮唐僧师徒"等行为,展现出模糊的道德界限,与纯粹的正义观念形成鲜明对比。这种善恶难辨的特点,使其转变成拯救苍生的英雄角色显得尤为重要,而这一转变过程在影片中的呈现却略显突兀,或许也是部分观众难以共情的症结所在。
尽管有学者将反英雄定义为"即便偶尔行善也常出于错误动机"的角色类型,且具有自我优先的特质,但四只小妖怪的动机与行为仍存在本质区别。它们初期取经的目的是为了获取唐僧肉或满足私利,这些行为并未突破社会常规的道德底线,更多体现为边缘化的恶作剧。随着剧情推进,其行为逐渐向英雄特质靠拢,从个人利益转向救助众生。这种叛逆的质疑最终被孙悟空为代表的正统英雄所接纳,使原本带有争议的"小人物"身份获得新的可能性。
在商业电影的框架下,追求戏剧性高潮本就与小人物的真实处境存在矛盾。当观众目睹这些小妖怪释放终极技能击败大反派时,对其"小人物"身份的认知难免产生动摇。导演於水在采访中提到,前作中孙悟空一棒打死小猪妖的结局被认为过于残酷,因此改写成被救活的情节,这一转变让他本人也感到动容。影片结尾通过香火供奉与悟空赠礼等正向伏笔,暗示了小妖怪们获得成仙希望的可能性,这种设计被部分观众认为过于理想化。
实际上,无论是走向英雄、反英雄还是维持小人物身份,这些角色都难以完美契合任何既定叙事框架。不同观众基于个人理解,为影片构建了多样化的结局想象:有人期待更成功的结局,有人推崇更叛逆的路线,也有人偏向更悲情的走向。在国漫宇宙中,佛祖、孙悟空和百姓等传统角色亦在特定语境下被重新诠释,尤其是佛祖最后对小妖怪的长笑,其含义可能指向对因果轮回的顿悟,也可能暗含对逆境突破的嘲讽。这种多重解读与《哪吒2》结尾的"罪魁祸首系上神"反转形成呼应,尽管此类叙事已成为套路,但其核心仍是通过构建黑暗世界观和残酷社会议题,对传统正面形象进行解构。
国产动画电影《大护法》的剧照来源于豆瓣平台。自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起,美国漫画作品逐渐展现出"黑深残"的创作倾向,《黑暗骑士归来》与《守望者》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作。其中《守望者》以先锋姿态解构超级英雄传统,通过政治阴谋与冷战背景探讨正义的复杂性与悲剧性。日本漫画领域同样对"黑深残"进行了深入探索,如《尸鬼》《恶魔人Crybaby》《斩·赤红之瞳》等作品,甚至催生出部分极致虐心的叙事风格。然而随着这类作品的大量涌现,其参差不齐的质量导致"黑深残"逐渐被贴上"中二"标签。尽管中国网络文学界存在诸多尝试,例如改编神话的《悟空传》、设定于末日的《黑暗血时代》及剧情深沉的《蛊真人》,动画领域亦有《大护法》等作品涉足此领域,但整体而言,国产动画电影的"黑深残"仍处发展初期阶段,并延续着《西游记》中"厚黑学"的叙事逻辑与本土化的关系构建。正如影片中所展现的台词:"你以为什么人都能去取经?如来和孙悟空早已相识,猪八戒与沙僧亦是天神转世"。
《西游记之大圣归来》剧照 来源:豆瓣 另一个值得探讨的角色是孙悟空。自短片《小妖怪的夏天》起,主创团队便以正面且富有正义感的形象描绘这位齐天大圣,他不仅救下小猪妖,更在电影中赠予小妖怪们保命毫毛,与难以界定立场的弥勒佛形成鲜明对比。纵观1961年《大闹天宫》至1999年动画版《西游记》,再到2015年被视为国漫复兴之作的《西游记之大圣归来》,孙悟空的形象始终保持着原有的光辉,甚至在原著基础上被进一步升华。大圣已成为国漫的标志性符号,他那从反抗到归隐、充满热血抗争精神的形象,深刻影响了后续动画电影的发展方向。在动画电影之外,悟空的改编则呈现出更多元化的面貌,如《大话西游》系列中展现七情六欲的悟空,《西游·降魔篇》中被丑化为妖猴的形象,或是陈士争执导的音乐剧《美猴王:西游记》中偶尔显露暴躁与恶毒特质的战士形象。由此可见,在国产动画语境下,悟空更像一位拥有赦免权的民族英雄,既在《小妖怪》结尾化作正义的曙光,也在国漫粉丝心中占据特殊地位。尽管存在“孙悟空是否为特权阶层”的争议,但《小妖怪》同人作品中,悟空仍以伟岸形象庇护着身下的四只小妖。同样被庇护的还有普通百姓,他们在电影中历经天灾人祸,始终仰仗真假唐僧师徒的守护。相比小妖怪,百姓更像是彻底的无名之辈,连争取生存的终极手段都难以获得。这种定位让人联想到《哪咤2》中引发争议的情节:陈塘关百姓惨死却未引起主角团足够重视。诚然,这是由于中国动画多改编自神话体系,在神魔世界观下,战力较低的百姓常沦为背景板。然而,观众作为多数群体,在感受热血的同时,也难以不将自身代入陈塘关百姓的处境,这种情绪共鸣实属自然。《小妖怪》在创作上有所突破,将主角团视角从“神明”调整为“小妖”,片尾的香火更暗含百姓参与的象征,体现无名之辈间零星的互助精神,但总体而言,百姓依旧承担着熟悉的陪衬角色。
单有心酸的表达已难以满足观众,他们更渴望在压抑中感受温情,于悲怆里觅得治愈。翻阅社交媒体的评论区会发现,引发热议的片段恰恰是影片最受赞誉的部分。当黎明的曙光即将洒落,它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试图呼唤彼此的名字,却在词句未落时重返生命原点,化作懵懂的小兽悄然奔离。这个充满宿命感的结局,恰似当下最契合的表达——观众早已不再执着于寻找答案,而是渴望在光影中触摸同类的伤疤,让泪水成为治愈的仪式。
《浪浪山小妖怪》的衍生周边产品展现出独特的市场影响力,据不完全统计,该系列已与30余家品牌达成跨界合作。电影通过精准定位,将核心受众聚焦在都市白领群体,其动物形象设定更便于开发毛绒玩具、挂件、盲盒等潮玩产品。其中黄鼠狼"沙僧"凭借圆润的外形与反差萌性格(话多开场却沉默收尾)成为四只小妖怪中人气最高的角色。脱离剧情层面,这些周边产品持续扩展,成为观影体验的延伸。当影片的温情叙事不足以满足情感需求时,周边的萌元素便成为调节情绪的重要载体。相较于对电影主题的反复解读,通过《小妖怪》这一国漫新爆款,更能洞察当代观众对情感共鸣与治愈体验的深层需求。尽管存在对角色塑造的多元化期待,但其构建的"浪浪山"世界观——融合民族精神的悟空形象、允许"黑深残"解读的叙事框架、非传统"边治愈边成长"的主题表达,以及更贴近大众审美的角色设计——已然形成具有广泛吸引力的国漫IP范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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